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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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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城

此時,隔壁八班的數學課代表李旭傑正搬著一摞卷子從打印室裏出來,隔了老遠就看見樓道裏聚了一群人。

當看到靳逢鳴對面站著的是張濤陽那張兇神惡煞的臉時,李旭傑原本張到半路的嘴瞬間就閉了回去。

但無奈老師交代的事又不能不做,最後,他只能悄咪咪的挪到了戰火之外的姜妍身邊。

姜妍一早就註意到了他的動作,側著臉看過去:“幹嘛?”

“那個……”

李旭傑不想引火上身,索性直接把這燙手的山芋交出去。

他將姜妍拉到了一邊:“這邊說——”

話落,姜妍就被他拉著胳膊走到了一個離戰火中心較遠的位置。

姜妍不明所以:“什麽事啊?別拉我——”

張旭傑用眼梢瞄了一眼那道挺拔的背脊,而後,悄悄擡起一只彎成括號狀的手放在姜妍耳邊,將老師交代的話告訴了她。

姜妍聽完,對著他這副慫樣子翻了幹白眼,擺擺手道:“知道了,我跟他說。”

見她應下,張旭傑立馬狗腿道:“行行行,那待會兒你跟他說啊,我還有事,就先回班裏了。”

說完,他又忍不住瞥了眼不遠處愈發劍拔弩張的張濤陽,一刻沒再多留,動作麻利地擠身回了班裏。

姜妍有些無語,轉過頭時,才發現不遠處的張濤陽已經將手上的半截煙扔到了地上,腥紅的煙頭瞬間在深灰色水泥地上濺出了幾粒滾燙的火星。

像是某種信號,一觸即發。

姜妍趕緊朝著那道頎長的背影喊了聲:“靳逢鳴——”

她突然開口,聲音直接穿透了對面緊張的氣氛,原本對峙的局面也被猝不及防的打破。

靳逢鳴看了過來,細碎的額發下,姜妍看見了他眼裏淬滿的寒意。

她吞了下口水,將後面的話補充完:“班主任……班主任讓你現在去一趟辦公室。”

此話一出,空氣頓時陷入一片凝滯。

良久,她才聽見靳逢鳴若無其事地應了句:“知道了。”

**

辦公室裏,靳逢鳴將裝著班費的棕色的紙袋放在了辦公桌上,羅莉華放下手機,眉眼帶笑的看了過去。

“剛才收卷子的時候偷著瞄了兩眼你的,最後兩道大題啊,都對著呢!”

這會兒臨近放學,辦公室裏的老師已經走得差不多了,羅莉華眉開眼笑,越說越起勁:“這次參賽名額肯定穩了,你呀,還真沒讓老師失望——”

靳逢鳴順著接了句:“多虧老師。”

縱使他說得沒什麽情緒,但絲毫不影響羅莉華對於即將拿到手的雙倍獎金的喜悅,就連臉上的笑容都更大了些。

“嗐,應該的,把你們培養出去老師也能跟著沾光不是?”

“哎對了,這班費都交了吧?”

靳逢鳴:“有一個沒交。”

“誰啊?”

“張濤陽。”

聽到這個名字,羅莉華的笑容立刻在臉上凝固的一瞬,之後本能地皺緊了眉頭。

“行了,你先去吧。”

**

學校門口的街上,塗著白漆的行道樹規整的向前排列開來,枯灰色的枝幹向周圍肆意延伸,寒風漸漸吹起來,撕扯著枝條上所剩無幾的枯葉。

靳逢鳴剛走進巷子,裏面的煙味就順著風飄了過來,一擡眼,就見面張濤陽為首的一群人正歪站在一起吞雲吐霧,青灰的的煙圈從他們各自的頭頂緩緩飄上來,最後混在一塊。

果然,這群人還真在這等他了。

看見他來,張濤陽手指夾著煙猛吸了一口,之後隨手將剩下的部分狠厲地扔到了墻根處。

猩紅的火星撞到上地上堅硬的石頭,猛地彈了回來,滾了幾圈後熄了火,在地上留下一道黑色的印記。

他擡手撥開面前的人,吐著最後一口煙,朝靳逢鳴走了過去,嘴裏罵罵咧咧:“老子給你臉了是吧!?你他媽個沒娘養的敢給老子找事!?”

靳逢鳴看著他氣急敗壞的臉,不怎麽真誠的勾了一下唇角,那雙笑眼就立馬就彎出了一個溫和良善的弧度。

他微瞇了一下眼,像是仔細思索了一番似的問了句:“哪件事?是在別人的東西上做手腳,還是……漏交班費?”

沒等對方說話,靳逢鳴就已經想到了張濤陽被羅莉華叫到辦公室裏強制交二次班費的場景,再看他這副惱羞成怒的表情,羅莉華八成是沒信他已經交過了的話。

也是,好學生確實是比壞學生多一些可信度和說服力。

而現在,他直接挑明對方啞巴吃黃連似的委屈:“噢,班費你好像是交過了,在哪兒來著?”

說罷,他擡手,面色冷然地指了指自己腳下的位置:“這兒?”

此話一出,張濤陽那張滿是橫肉的臉肉眼可見地變了一個色。

就在一個星期前,靳逢鳴曾走到他的桌前。

“同學,班費交一下。”

張濤陽:“滾你媽的又交班費!?老子有那錢不如多買兩包煙抽!!滾!!”

靳逢鳴沒什麽情緒的看過去,聲音不疾不徐:“不交?”

張濤陽上下看了他一眼,嗤之以鼻的笑了一聲:“最煩你們這些班狗了,要我交,也不是不行——”

說到這,他裝腔作勢地停頓了一下:“要不你給老子磕一個怎麽樣?再叫聲爹!老子高興了就不為難你,怎麽樣?”

結果放學後,他就被靳逢鳴按進這條巷子裏揍了一頓。

當時,靳逢鳴揪著他的衣領問:“交麽?”

“交……我交……”說完,他老老實實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幣遞了過去,“給你。”

誰能想到呢,他那一身健壯的肌肉竟然輸給了面前這個小白臉似的,瘦不拉幾的骨架。

一想起這事,張濤陽心裏那股怒氣就不打一處來,上次是因為他單槍匹馬沒有幫手,現在,他得打到靳逢鳴跪下管他叫爹才解恨。

他擡起手向身後的人招了招,其餘的人立刻會意,下一秒,幾個握緊了拳頭要朝靳逢鳴臉上砸。

不一會功夫,無人在意的偏僻小巷裏,拳打腳踢的悶響接二連三的響起,伴隨著隱忍的悶哼聲和連滾帶爬的哀嚎聲。

靳逢鳴的額角挨了一拳,偏白的膚底上立刻淤出了一塊駭人的顏色,但他的動作卻像是感覺不到疼似的,一拳接著一拳往對方臉上砸。

張濤陽交叉著手肘護著臉,嘴裏依舊罵罵咧咧:“靳逢鳴!!你他媽的就是個沒人要的野貨!!!你媽也——”

話沒說完,被“咚”的一聲悶響打斷了,張濤陽直接被輪在了墻上,五臟六腑都在裏面翻了個個兒,他倒在地上,蜷縮著身子幹嘔,差點吐出來。

靳逢鳴看著倒在地上的人,極輕地諷笑了聲:“打不過我,嘴就放老實點兒。”

被風吹亂的額發之下,暗棕色的眉心痣露了出來,一雙笑眼再次彎出弧度,饒是動作再狠,面上也照樣談笑風生。

光看臉的話,總覺得他是個良善之人,長了張月朗清風的臉,眉心還有顆痣,要是找個算命的給他算算前世,或許還真就算出個渡苦渡難的神祇也難說。

**

此時,另一邊的港城繁華又熱鬧,街上的空氣就和攥在手裏的人名幣一樣,帶著讓人心潮澎湃的熱浪。

這裏的緯度雖低,但消費卻一點都也不低,就像它的全年溫度一樣居高不下,商圈附近,隨處可見各種形式的奢侈。

物欲橫流這個詞,在這裏表現得淋漓盡致。

一輛限量版跑車上,坐在後排的少女依舊紋絲不動地睡著,她戴著墨鏡,巴掌大的小臉被隱去了大半,只留一張飽滿的紅唇。

不要命的車速夾挾著疾風在她耳邊呼呼飛過,濃黑的長發迎風而舞,她偏了下頭,露出一段精巧的頜線。

被丟在一旁的手機還在叮鈴當啷的地響個不停,可能因為長時間得不到回應的緣故,對方掛了。

今時鹿看了一眼,懶得理會。

結果不到一分鐘,對方又打了過來,掛了打,打了掛,一遍一遍格外執著。

聽著耳邊追魂索命似的鈴聲,坐在駕駛位上的沈馨終於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今時鹿!!你他媽能不能先把電話接了再睡!!!”

坐在後面的人這才終於動了,摸索著抓起手機按了接通鍵。

“今時鹿!!!驚天大新聞!!你媽結婚了!!!???”

聽筒靠近耳朵的瞬間,對方的咆哮聲猝不及防的灌入她的耳朵。

易釋聞天生播音腔,字字句句都說的清晰有力,可能這會情緒太過激動,結婚的“婚”字直接破音了。

今時鹿皺了皺眉:“易釋聞,你是不是有病?”

“真的!!你看熱搜!!都爆了!!”

“什麽熱搜?”

“就今阿姨和滕華科技的靳總結婚的視頻啊?上熱搜了!!”

“……”

今時鹿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沒有任何防備,甚至來不及思考,腦袋當機了。

見她半天沒說話,易釋聞這才後知後覺反過來:“你不知道???”

墨色的眼鏡下,今時鹿無聲的眨了下眼睛,咬著下唇,仍舊未置一詞,幾秒後,她將放在耳邊的手機拿了下來。

白皙的指尖懸在屏幕上那顆紅色的掛斷鍵上,也不管電話那頭的人又說了什麽,毫不猶豫的按了上去。

周遭終於安靜,可那句你媽結婚還是在耳邊回蕩。

今瀾結婚?什麽時候的事?

她是真的不知道……

今時鹿有些懵,好不容易將這個消息消化之後,才終於點開了微博。

果然,今瀾結婚這四個字,早已經爬上了熱一,她盯著詞條看了一會兒,心裏只覺得一陣諷刺。

沒想到今瀾生個女兒對所有人藏著掖著,結個婚倒是能高調的宣布全網。可能因為一時氣憤,此刻她並沒有多少點進去的想法。

對於究竟是什麽樣的男人居然能讓今瀾這種常年花邊八卦纏身的人有一天居然甘心變成為人洗手作羹湯的賢妻良母,她一點也不好奇,就像今瀾對她的生活也同樣不聞不問一樣。

放下手機後,她擡手將臉上的墨鏡摘了下來,藕段似的胳膊向前一伸,搭在了駕駛位的靠椅上。

沈馨擡眼看向後視鏡:“幹嘛?”

今時鹿朝後視鏡裏的她歪了下頭,紅唇輕輕勾起,濃黑的頭發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樣,在身後的朦朧夜色中隨風而舞,襯得整張臉明艷又囂張。

“不回酒店了。”

沈馨:“那去哪?”

饒是她已經對這個女孩兒的美貌心知肚明已久,但也不得不感嘆,今時鹿這張臉還真的是把良好的基因發揮到了極致。

她繼承了大明星今瀾的美貌,烏發濃顏,雪膚紅唇,但她比今瀾更有靈氣。

真正做到了媚而不妖,明艷大氣,任憑美女如雲,她照樣能讓人過目不忘。

沈馨是今瀾的前經紀人,在娛樂圈也混了有些年頭了,見過的帶過的,男的女的都算著,漂亮臉蛋多了去了,但跟眼前這位比起來,還真是隔著山高水遠的差距。

她身上有的不是清純,更不是爛俗的純欲,而是鮮有的韻味和嫵媚,那張臉帶著某個年代的標志性美。

是張揚肆意,而不是討好獻媚,總能給人一種明知她不會服從卻還是想要征服的感覺。這樣一張臉,再配上今家的背景,說是能在娛樂圈如魚得水,一點都不為過。

只可惜,今瀾沒打算讓她走這條路。

**

沈馨把車子停靠在路邊,前面正好是條商街,這裏的外籍人不少,隨處可見一兩個老外輕晃著著酒杯當街而立。

附近坐落的小酒館裏進出的大都是年輕的情侶或學生黨,偶爾會有剛下班的人在裏面小酌聚會。

這片繁擁的喧囂裏,每個人的情狀千思萬緒,帶著一種微醺的愉悅。

但此刻,今時鹿只有一種無所適從的孤獨。

頭頂閃爍著五色斑斕的霓虹燈,落在她臉上,被夜色暈染成一層覆古濾鏡,像極了八十年代某位知名港片導演無意之間成就出來的一幀電影鏡頭,就此成為經典。

聽著小酒館裏輕調慢語的歌聲,她擡起手,指尖隔著空氣碰碰了頭頂的昏黃色的光芯。

一明一滅之後,她突然對駕駛位上的人說了句:“沈馨,我想回去了。”

沈馨疑惑道:“去哪?”

“興城。”

她從小生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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